在抗日戰爭中，中國軍隊犧牲了9位上將。其中，影響力最大的，是張自忠將軍。1942年，張將軍入祀全國忠烈祠；1944年，國民政府將宜城縣更名自忠縣（新中國成立后改回）；1947年，北平市政府將鐵獅子胡同改名為張自忠路。張將軍是整個第二次世界大戰當中，盟軍陣亡的最高將領，即使是射殺張將軍的日本兵，都承認當時倒下的，是一座山。能夠來到將軍犧牲的地方，進行一番憑吊，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情。

    從北京到南陽

    自北京出發后，我沿著大廣高速一路南下，這是一條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，無論是從漠河返回北京，還是從北京前往三亞，我走的都是這條路，相比東面的京滬高速，西邊的京港澳高速和京昆高速，大廣高速的車流明顯少一些，寬闊的路面能讓駕駛倍感愉悅。

    時常被問及，你怎么能做到一個人開那么遠而不累？

    我也不知道，也許是天生的吧。幾次開車從北京出發走川藏線，我都是一口氣把車開過二郎山，達到海拔3400米的新都橋，才停車找旅館住宿。不過，這么說其實也不真實，在路上，每每感覺有些疲倦時，我都會把車停在服務區里，休息一會兒。高速公路的服務區是個好地方，在這里休息很安全，服務設施也很齊備，尤其是可以打開水。事實上，長途旅行，車里預備著保溫壺、水杯、茶葉很重要，喝熱水總比喝冷水舒服些，對身體亦有很大好處。

    有人喜歡長途旅行備箱礦泉水，再來點兒紅牛、檸檬汁、王老吉，我覺得大可不必。對于身體需求來說，最基本的就是純凈的水，除了純凈水，任何瓶裝、罐裝飲料恐怕都會有添加劑，所以，打一壺開水足矣，一個月下來，還能省不少錢呢。其次是泡茶，一方面可以提神，一方面可以補充維生素。您看看藏族人、蒙古族人，主食就是肉，菜譜里根本沒青菜，可人家絲毫不會有上火和肥胖的擔憂，靠的就是茶。我在藏區里親眼所見，當地人一大早起來的第一件事，就是煮茶，爐子上的茶壺從早開到晚，據說每天要喝上80-120杯，那杯子可是大號的，絕不是福建人用的袖珍茶杯。

    我開的這輛海馬S7有巡航定速，把時速設定在120公里，發動機此時的轉速為2500轉/分鐘，這是一個令人感覺很舒服的速度，既不用擔心超速被罰，又能讓油耗處于一個比較經濟的范圍，風阻還不是很大，來自底盤的噪音相對較低，一舉數得。歷經11年的試車，使我非常在意發動機轉速，因為，它直接決定著油耗和保養成本，我的另一輛車，時速120公里時，發動機轉速是3400轉/分鐘，比較令人不爽。

    就這樣，舒舒服服地，來到了河南境內，因為前一天的睡眠時間很短，今天不想讓自己太勞累，途經南陽時，離開高速公路，進入市區，找了家旅館，歇息了。從家算起，這一天跑了985公里，高速費一共400元。

    曾有幾次舉辦自駕游講座，聽眾問，長途旅行如何找旅館。高速公路在途經各個城鎮時，都會有個出入口，大些的城市，在一南一北或者是一東一西，會有2個出入口。出入口到市區，都會有條相對比較好走的直達路，在這段路上，往往會有多家旅館。如果次日打算繼續前行，沒有逗留的計劃，最好住宿于這樣的路段上，可以節約進出城的時間。如果打算逗留，最好將住宿地安排在目的地附近。因為，即使是小城市，天亮后交通照樣擁擠。

    如果是中型城市，可以事先在網上定房。比如，距離某個城市還有100公里時，借著進服務區上廁所的機會，用手機或電腦，登陸訂房網站，就能很快把房子定好。如果您的前方是個縣城，無法事先在網上預定，也不用急，絕大多數的縣城只有一條主干道，旅館通常會在這條主干道上，非常好找。普通旅館的標準間，一般在80-150元之間，三星級旅館（多數人稱其為酒店）一般在200-300元之間。

    南陽的三處古跡

    選擇在南陽過夜，是出于一點兒私心——這里有張衡和張仲景的墓地，很想借機一覽。事實上，就是單獨來一次南陽，也是很有價值的。它的西北有伏牛山，東南有洞柏山，周朝時的楚國，曾在這些山上筑有長城，截止到目前，楚長城被認為是我國最早的長城。

    看地圖得知，張衡墓在市區北側，將導航儀設定好——為了此次旅行，我特地買了個3G版的ipad，圖的就是屏幕大，看地圖方便些——駕車前往。不多時，導航儀將我導上一條狹窄的田間土路，心中疑惑，大名鼎鼎的科學家，死后竟是這般待遇？

    走了幾公里，就連土路都沒了。導航儀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錯，不說話了。電腦雖然很牛，但畢竟是人造的，人腦應該比電腦更牛。于是，將導航儀扔在一邊，恢復我沿用了20多年的老辦法，查閱紙質地圖。地圖清清楚楚地告訴我，不應該走這條路，沿著柏油路直行即可。自從去年開始用導航儀以來，類似的事兒已經發生了好幾次，好在我用紙質地圖的本領比較強，如果單純依賴電腦，就糟了。

    果然，沿著柏油路走了不久，就看到了張衡墓。這里現在也叫張衡博物館，是1990年以后，在原有的墓地前面，擴大規模而成。雖然是柏油路，但門前的景色與剛才走的土路兩側完全相同，一片綠油油的田野。

    張衡博物館免費開放，管理人員見有人來參觀了，熱情地招呼，為我打開大殿大門，并講解起來。殿是新建的，里面是個展覽，展示著張衡的生平與成就。

    張衡是南陽石橋鎮人，生活在距今1900年前的東漢時期，歷史對他的總結是：科學家、發明家、文學家。比如，他發明了可以測定地震方位的“地動儀”，發明了可以觀察星象的“渾天儀”，發明了可以記錄里程的“記里鼓車”，發明了用于氣象觀測的“侯風儀”，著有《渾天儀圖注》、《靈憲》、《算罔論》等書籍，計算出圓周率在3.1466和3.1622之間，此外，張衡還寫出了《二京賦》、《南都賦》、《歸田賦》、《思玄賦》、《四悉詩》等30余篇文學作品。用今天的話說，張衡是全面發展，多功能人才。

    正是因為張衡的輝煌成就，早在20世紀50年代，我國就發行了張衡像和地動儀的郵票，國際天文學聯合會將月球上的一座環形山命名為“張衡山”，太陽系中1802號小行星命名為“張衡星”。

    在大殿的后面，是原本的張衡墓，面積雖然不大，但樹木茂密，環境很好。不過，有位早年間來過此處的人告訴我，這都是后來經過整治的結果，昔日的張衡墓，被農田包圍，面積更小，更為簡陋。我不知道此話是真是假，但去年我曾拜訪過關漢卿等名人之墓，實在寒酸。

    從張衡墓往南走，回到南陽市區，繼續往南，便是張仲景的墓地。別看都姓張，都生活在東漢時期，張仲景是在張衡去世十多年后才出生的。張仲景被后人稱為“醫圣”，張衡被稱為“科圣”，此外，我國還有“畫圣”吳道子、“詩圣”杜甫、“書圣”王羲之、“詞圣”蘇東坡、“茶圣”陸羽、“酒圣”杜康，等等。

    也許是因為張仲景的墓地就在市區邊緣，緊靠南陽市區東側，門前顯得熱鬧許多，當然，這里也叫醫圣祠。

    與張衡墓不同，這里需要買票才能進入，票價25元。一進門，便發現此處氣度不凡，張仲景的立像居中，歷代名醫，比如扁鵲、孫思邈、華佗等，分列左右，再往后，還有毛澤東、周恩來的題詞。

    張仲景之所以被稱為“醫圣”，是因為，他通過廣泛收集民間藥方，寫出了《傷寒雜病論》和《金匱要略》，這兩本書與《黃帝內經》、《神農本草經》并稱“中醫四大經典”。其中，《傷寒雜病論》至今仍是中醫院校的基礎課程之一，被認為是中醫方書的鼻祖。

    由于張仲景名聲顯赫，他的安息之地不僅是墓地，同時也是醫圣祠，多年以來，始終香火旺盛，各種祭祀與祈求活動，接連不斷。醫圣祠內，歷朝歷代留下的碑刻，布滿整個院落，透著底蘊深厚。

    從醫圣祠出來，穿過整個南陽城，往西去不遠，有個小土丘，很低矮，但名氣很大：臥龍崗。說到臥龍，估計所有中國人都知道，指的是諸葛亮。諸葛亮是山東臨沂人，8歲喪父，隨叔父來到湖北，16歲叔父去世，成為孤兒的諸葛亮，便在南陽臥龍崗以種田為生，后來被劉備看中，三顧茅廬，最終當上了蜀國宰相。

    臥龍崗的規模不大，景色一般，怎么看，也看不出是個具有悠久歷史的地方，歷史感不如醫圣祠，但門票不含糊，每人60塊錢。

    臥龍、三顧茅廬、隆中對，這些故事隨著《三國演義》，傳遍大江南北，膾炙人口。然而，就在南陽的南邊100余公里處，是湖北省的襄陽市，襄陽市西郊外有個地方叫隆中，據說，諸葛亮當年務農地點不是河南南陽，而是湖北襄陽，自然，三顧茅廬的故事也發生在這里。

    27年前，我曾經走訪過這一帶，當時各地政府還沒看出發展旅游業能帶來不少油水，所以，兩個“三顧茅廬”相安無事，和平共處。后來不行了，大家都看到旅游業實在太牛了，投資不大，回報卻如同滾滾洪流，擋都擋不住。在利益的召喚下，各地政府蜂擁而上，絞盡腦汁，琢磨本地有什么可供開發的資源。三國肯定是比較誘人的項目，于是，兩個相距100公里的城市，為了一個千年前的政客，打得熱熱鬧鬧，甚至夾雜著謾罵。

    清朝時有個文人頗有先見之明，人家早就說了：“名高天上，何須辨襄陽南陽。”

    這類事并不鮮見。香格里拉原本是英國作家詹姆斯·希爾頓在小說《消失的地平線》中虛構的一個理想世界，與陶淵明虛構世外桃源如出一轍，然而，云南迪慶藏族自治州首府中甸縣，硬是在2001年將縣名更改為香格里拉。事實上，如果說香格里拉與我國有關系，也僅僅是因為希爾頓先生可能看過《國家地理雜志》，那里面有約瑟夫·洛克在云南、四川、西藏旅行的27年間，所撰寫的游記和拍攝的照片。

    10年前，我沿川藏線旅行時，聽到過不止一位當地官員，對鄰居搶先將香格里拉“據為己有”憤憤不平。

    臥龍崗內，不僅有三顧茅廬處，還有武侯祠，中國有好幾個武侯祠，比如漢中勉縣、四川成都、重慶奉節、陜西寶雞，甭管哪一個，都是為了紀念諸葛亮而建的。其中，成都那個最有意思，本來是劉備的墓地，墓地旁邊有個紀念性質的廟宇，可弄到后來，大家都忘了這里本該是“漢昭烈廟”，唯獨記住了它叫武侯祠?？蓱z的皇帝陵寢，只能屈尊于武侯祠院落的一角。

    沒錯，自從有了《三國演義》，大家不斷地神話諸葛亮，慢慢地，諸葛亮仿佛已經成仙了。神話政客，是我國同胞很樂意做的事情，似乎山呼萬歲是件很過癮的事兒，心甘情愿當奴才，當得還挺開心。不像有些國家的民眾，什么事兒都把自己擱在前面，就是總統來了也沒戲，在他們的眼里，總統真的是個公仆，而且是靠自己繳納的稅款生存的公仆。

    任何一個政客，在他所處的歷史階段，都會主觀或客觀地做一些對民眾有利的事情，這是必然的，不這樣他就沒法生存。即使是北洋軍閥，出于自身利益的需求，也會對轄區內的民眾，施以恩惠。諸葛亮的管理才能是一流的，估計智商也比一般人高，他有比較光彩奪目的政績，是無須懷疑的，但要說諸葛亮是萬能人才，肯定不對。在《三國志》中，陳壽的評價比較客觀：“然亮才，于治戎為長，奇謀為短，理民之干，優于將略。”

    大意是，諸葛亮的長處是管理內政，不足之處是沒有出奇制勝的謀略。劉備死后，諸葛亮被趕鴨子上架，最終落個“出師未捷身先死，常使英雄淚滿襟”。一代名相，只能以悲劇謝幕。

    不管是南陽臥龍崗，還是襄陽古隆中，規模都比當年諸葛亮耕田時大了許多，也氣派了許多。我相信，一個20歲左右、沒什么經濟來源的年輕人，所耕種的田地，所居住的屋舍，一定不會很大、很好。這些，不過是發跡之后所得來的。

    離開臥龍崗，不知怎的，忽然長嘆一聲。把剛才看的這3個地方串在一起，得出的結論，有些悲哀。